梁良子和梁愛光幾人湊過來, 不時扭頭往美術生們那邊看去。

梁愛光擠眉弄眼地問：“哎，小禾, 那就是外面來的美術生？他們現在住在你家？”

見他這沒話找話說的模樣, 許鯨無語地望他一眼。

梁愛光訕訕地摸著腦袋笑了笑, 小聲解釋道：“以前也有美術生過來, 不過他們每次來的人都不一樣，也很少跟我們這些人說話。”

梁良子也羨慕道：“他們都是大學生，可厲害, 聽說只要考上大學, 每頓都可以吃肉。”

許鯨瞬間便明白，說到底仁源生活區還算鄉下, 這裏的人們，無論大人孩子，精神世界與物質世界都十分匱乏，每日還在為生計奔波。見到這群美術生，梁良子他們心裏雖然還不大明白，但已經本能地對他們產生了羨慕情緒。

在心裏輕嘆一聲, 許鯨轉過頭來看著這群小夥伴，“別說他們了，過兩天開學，你們寒假作業寫好沒有？”

他這話一出，周圍的少年人滿臉不自在。梁良子咳嗽一聲, 硬生生轉了個話題, “小禾, 你是不是開學就讀六年級？”

“嗯，已經和學校那邊溝通好了，開學我讀六年級下半學期，今年就考初中。”

“唉。”梁愛光惆悵，“小禾你不在，以後我們的考試就麻煩了。”

許鯨沒說掃興的話，只是道：“我打算早點考出去，到時候也考個大學，頓頓吃肉。”

梁愛光喪氣，“就你有這個本事，我們可沒有。”

許鯨拍拍他的肩膀，“三十年河東，三十年河西，莫說少年窮。”

梁愛光眨眨眼，湊近許鯨，“算了，不說這個了。小禾，你不是要種當歸麽？育好種了沒？”

“還沒有，沒來得及，明天就育種。”

許鯨買的當歸種子為陳種，效果不如新種好，育苗時候便要格外小心些。

現在天氣還冷，當歸嬌貴，喜陰涼卻不大能承受太冷的天氣。

許鯨打算先做好育種準備，平整好土地，施好底肥，等秧苗出來時，天氣應當已經暖得差不多。

梁良子道：“小禾，你什麽時候種當歸，告訴我們一聲，到時候我們一起幫你種。”

許鯨點頭，笑道：“知道，我不跟你們客氣。”

“對！都是兄弟，客氣什麽？”梁良子拍著胸脯，“你放心，我們都有經驗，絕不會弄壞你的秧苗。”

“嗯。”許鯨笑笑。

旁邊嬸子一直等他們的話告一段落，才出聲提醒道：“哎，你們幾個別光顧著說話，快吃菜，菜都涼了。”

“哦哦，謝謝嬸子。”梁良子他們這才想起正事，一個兩個趕忙拿上筷子，往大盤子的肉夾去。

許鯨趁人不註意，給齊雲至手上也塞了雙筷子。筷子到齊雲至手上後變得半透明，許鯨朝他狡黠地笑笑，示意他跟自己一起吃菜。

周圍的鑼鼓聲還在繼續，慢慢地，大曬谷場上點起了篝火。

一桌桌菜只剩殘羹，許鯨他們吃好，放下筷子退到一旁。

爆竹聲再度響起，樂聲大作，遠遠有一隊壯年男子扛著神像打大路走來。等他們快要走到曬谷場上時，帶著鬼神面具的人從四面八方的巷子裏走出來，湊到神像前。

他們的步伐怪異有力，一直伴隨著樂聲和爆竹聲舞動。

許鯨第一次見這麽原生態的場景，不由被震得往後退了退。

等扛著神像的壯年男子們走到近前，許鯨再次往後退讓時，下意識地望那幫一直安靜作畫的美術生們一眼。

他們還在畫畫，臉上神情都很肅穆，周圍火把散出的火光籠罩在他們六個小小的畫架上，似乎由此把他們從沐神廟會上隔開來，將他們安放在另一個時空。

眾人扛著神像往仁源生活區外的全江支流走去，神像將在那裏被洗沐。幾乎整個仁源生活區的人都跟在沐神隊伍的後頭，近乎肅穆地在內心中祈福著。

許鯨拉著齊雲至全程跟著，等到神像被重新安置好，時間已經到了晚上九點多。

這天並沒做什麽，但就是這麽跟著，許鯨整個人都感覺到十分勞累。

他拉著齊雲至回到家才發現幾個美術生根本沒回來，想著藝術創作需要時間，許鯨也沒特意去找，燒水洗澡後將大門虛虛關上，鎖好自己的房門便和齊雲至一起睡了。

第二天一早起床，許鯨發現藝術生們果然回來了，他們的房門緊閉，應當都在補眠。

許鯨看到了他們的畫架，每人的畫架上都有畫作，就這麽晾在客廳。

他順著美術生們的視角看這次的沐神廟日，畫布上飽滿濃烈的色彩和說不出的肅穆讓許鯨深受震撼，他感受到裏面一種說不上來的莫名事物。

“怎麽樣？”身後有聲音輕輕傳來。

許鯨嚇一跳，猛一回頭才發現美術生們的領隊召南不知何時已經起床。

他頂著滿腦袋亂發，神情卻很愉快，見許鯨不解，他又問了一次，“這畫怎麽樣？”

許鯨謹慎地評價，“很令人震撼。”

“嗯？”召南感興趣地偏過腦袋。

“有股呼之欲出的力量在裏面，”許鯨皺眉組織語言，“我不知道怎麽形容，不過我總覺得畫裏仿佛有什麽在蠢蠢欲動。”

“真敏銳。”召南笑了笑，“很少有外行人能感覺到其中的精神力。”

“精神力？”

“對，這是一個生物學概念，等你上初中就會學到了。”召南琥珀色的眼珠子看著他，強調：“一種區別於舊時代人類的能力。”

許鯨第一次聽說這概念，不由凝眉。

“有些人不僅有精神力，他們還有其他區別於常人的特殊能力。”召南走過來，輕輕彈了彈他的腦袋，“小弟弟，外面的世界很大，超乎你想象，你要想知道，就自己努力走出去看看。”

許鯨想多問幾句，召南卻沒有多少的意思，他去桌上找到自己的口杯和牙刷，倒了杯水，爽利地刷牙去了。

刷完牙，他倒回來，笑問：“有吃的沒？”

“鍋裏有粥，櫥櫃裏有酸菜。”

等到廚房，發現鍋裏裝著大半鍋溫熱的粥，櫥櫃裏還有和著蒜苗肉絲新炒出來的酸菜後，召南不由又笑，夾了兩筷子酸菜伴到粥裏，端出來朝許鯨舉碗示意，“謝了。”

“不客氣。”許鯨看他一眼，不想再被他吊胃口，幹脆轉身出去柴房挑簸箕，他今天得去田裏施肥。

許鯨沒養生畜，能大規模用來做底肥的只有竈下的灰。

來到柴房後，許鯨關上門，低聲召喚守望號：“守望號，打開商城，搜索農肥。”

許鯨原本想搜索氮磷鉀三者的覆合肥，沒想到守望號出來的結果跟他想象的完全不一致，排在前五的肥都是一種叫靈肥的東西。

他點進其中一個商品介紹，只見上面寫著：優質靈肥，無汙染，對所有生物有利無害。施肥後，可以激化植物細胞的活性，增強植物抗逆性，使植物更高產。

許鯨仔細琢磨這介紹，根本猜不到那是什麽。靈肥的價格也破對得起它那份神秘，五百積分一公斤，跟搶積分差不多。

靈肥下面為靈水肥，再下面方是許鯨常見的化肥，相比起靈肥，化肥十積分十公斤，便宜得讓人感動。

許鯨現今卻沒心思去看化肥，他盯著靈肥看了很久，一一瀏覽過這些肥料的使用說明後，最終還是只買了五十積分氮磷鉀覆合肥。

五十公斤的肥料已經很夠，許鯨采用拋灑模式，將化肥撒到田間。

為了保持肥力，許鯨高高築起田壟，保證萬一下雨，肥水也不會流去他處。

施完肥，許鯨倒隔壁挖了水渠的田去看，他前幾天就開溝引水到田裏，此時田裏水汪汪一片，已經快放滿了。許鯨趕忙堵上進水口，不再放水進來。

從特地留出來的過道走到田心，許鯨感受了一下腳下的泥土。這畝田被泡了幾天，腳下的泥土已經充分濕潤，濕滑軟糯，感覺跟淤泥差不離。許鯨抓了抓手下的泥，摸到細膩的質感，便知這樣的田用來種藕完全沒問題了。

這畝田許鯨打算用來養魚和種淺水藕，這畝田他將完全不施肥，全靠這個立體生態循環系統。

他原本這幾天要去買魚苗，梁道厚提醒他，生活區裏養魚的人極多，每到春天就會有人將魚苗販過來賣，不用自己找過去。

在養魚前，許鯨打算先在水下種點水草，這些水草可為草魚等魚提供食物，也能給魚一些藏匿躲避的空間，營造良好的魚類生活環境。

“齊大哥，我們去撈水草吧。”許鯨挑起空簸箕，示意齊雲至往河邊走。

齊雲至接過他肩上的簸箕，沈默地在前面帶路。

到了河邊，齊雲至摸摸許鯨的腦袋，輕巧從河邊下河。不到片刻，他抱著一大捆水草上岸，直接將水草塞到簸箕裏。重覆幾次，簸箕裏的水草塞得差不多，離水後的齊雲至依舊那副泥水不沾的整潔模樣。

許鯨帶著齊雲至將水草簡單種在溝渠裏，回去之後他拿出當歸種子準備育種。

若有條件，這些比較貴重珍惜的種子都會先找藥水浸種，比如萘乙酸、萘乙酸·吲哚丁酸混劑、烯效唑、矮壯素、赤黴素之類，這些農藥能有效殺菌，打破種子的休眠狀態，促進其根系生長，讓種子長得更好。

現在沒有這些農藥，許鯨原本打算省去這步驟，不過現今既然有守望號商城這外掛存在，許鯨咬咬牙，幹脆在商城裏花一百積分買了一份特制的催芽水。

常言道賺錢猶如針挑土，花錢好似水流沙，幾天下來，許鯨深有感觸，賺錢難，賺積分更難，他還沒有穩定收入，積分已經投了一大把進去。

這幾天許鯨都在忙田裏的事宜，基本不管家中那群美術生。美術生們也忙著畫仁源生活區的春景，尤其有不少人家種了油菜花，此時金黃的菜花正旺，轉瞬時節便過，美術生們抓緊時機勤勤懇懇，很少在家。

這天許鯨剛去仁源小學報完名，背著六年級的新書回來，迎面撞上梁道厚。

梁道厚一見他便問：“小禾，你去報名了？”

許鯨點頭。

梁道厚笑：“讀六年級的感覺怎麽樣？”

“有些緊張，也有些期待。”

“這心態好。對了，剛剛正找你，賣魚苗的人來了，我家已經買好，你趕緊看看去？”

“謝謝叔。”許鯨忙點頭，書也顧不上放，跟梁道厚道別後便想沖過去買魚苗。

梁道厚忙叫住他，好笑地搖頭，“你先放書罷，還得拿桶拿錢呢。”

“都急傻了。”許鯨一拍腦袋，趕緊回家拿了錢和裝魚苗的桶，跟著梁道厚去大曬谷場。

大曬谷場上賣育苗的人前三三兩兩地圍著人，許鯨在後面排了會隊，很快輪到他，賣魚苗的人擡眼一看他：“哎，小孩，讓你家大人來。”

許鯨看他一眼，道：“我家就我，沒大人，我買就行。”

“行就行吧。”買魚苗的人多看他兩眼，小聲嘟囔，而後問：“你買什麽魚苗，要多少？”

“給我鰱魚一百條，鱅魚一百條，草魚和團頭魴各二十條，鯉魚、鯽魚和青魚各十條。”

鰱魚、鱅魚屬上層魚類，草魚和團頭魴屬中層和沿岸帶魚類，而鯉魚、鯽魚和青魚屬底層性魚類，幾種魚生存空間不同，吃的飼料也不同。這樣魚類混養利用各種魚類生活習性之間的互補性，能調節水質、防治病害、以魚養魚，實現利益的最大化。

“沒有團頭魴。”魚販子麻利地用網撈魚，“你這養的魚夠雜啊，挖了塘養吧？”

許鯨點頭，“算是。”

“嘿，那麽多魚養在一起，你可得註意水中的含氧量。尤其夏天天氣熱的時候，千萬註意別讓魚翻了肚子，要不然就白養這麽大了。”魚販子一邊說一邊將撈出來的魚連魚帶水一起放到許鯨的桶裏，“你數數，保證只有多，沒有少。魚苗五分錢一條，你這一共兩百七十條，一共十三塊五，你算算對不對？”

許鯨點頭，如數數出錢給他。

魚苗不能在外面久放，許鯨提著桶，家都沒回，當即和齊雲至一起往生產基地走去，他得趕緊把魚放到田裏。

在放魚之前，許鯨腦海裏忽然閃過守望號，他咬咬牙，打開守望號的商城，搜索靈肥水。五十積分一公斤的靈肥水，許鯨一口氣買了兩公斤，和著魚苗一起灑到田裏。

有舍才有得，許鯨有些期待，不知道他投入這麽大，到時田裏究竟會產出多少生物能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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